温胜寒黑沉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女孩儿的皮肤仍然白得惊人,或许是太静了,人的感官在不知觉中被放大,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她纤长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翕动,晚风吹过,空气中飘浮着女孩儿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夹杂着一丝烟味和酒味。
她今晚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此时此刻,温胜寒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没有办法轻而易举地根据她的表情猜测出她的想法,导致他无从推测,到底是因为什么,令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疏离。
一种微妙的感受爬上心头,他突然就理解了年长的合作伙伴在饭桌上感叹孩子大了就变了的那种怅然。
但值得一提的是,他可以肯定,刚刚问出那句话时,担心的意味多于诘问的意味。
于是沉吟半刻,他决定绕开这个问题,像是延长这段随时可以结束的对话般,问了另一个问题:“刚刚那个男生……”
顾蜻游的睫毛一颤,心脏被人微微一提,她抬眸看他。
“……他是学什么专业的?”
温胜寒语速极其缓慢地说道。
夜风撩起她的发丝,顾蜻游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声音有些哑:“生物制药。”
“人品好吗?”
“……好。”
“家里情况怎么样?”
“……”
听到这里,顾蜻游终于反应过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在眼眶处弥散开来,不断地刺激、挑逗着她的神经,顾蜻游紧紧咬着后槽牙,双眼慢慢变红,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拒绝好友表白的沮丧连同被撞见窘迫、彷徨,此时此刻终于压抑不住,如潮水般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的身体像寒风中的枯叶般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破碎的、颤抖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逸出:“温先生,您这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立场问我这些问题?”
温胜寒猛地一怔。
泪水爬过她的脸庞,女孩儿的双眼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荡漾着泛滥的水光,里面陈杂着隐忍的委屈,带着质问的味道,如同两簇利箭,狠狠地扎向了他。
他的心一揪。
下意识地,产生了几分慌乱。
温胜寒突然上前半步,朝她伸出了手,察觉到他的意图后,几乎是下意识地,顾蜻游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温胜寒的动作一僵,停顿了两秒后,有些尴尬地收回。
一急一缓的两道呼吸在夜风中沉默地纠缠。
或许是太晚了,绿化带的草丛中孱弱的虫鸣声也渐渐淡了下去,小区的栅栏外传来汽车开过的声音,这方天地被短暂地照亮了一瞬,又迅速地黯淡下去,天地之间,只有女孩儿鼻腔中传出的、微弱的抽泣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蜻游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只有肩膀还在小幅度地抽动。
沉默了半晌,温胜寒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谈恋爱没有问题,但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
顿了顿,又道:“不要那么晚回家。”
刚刚才沉下去的情绪又有死灰复燃的苗头,顾蜻游拼命地咬着下唇,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次她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跑进了公寓。
她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
胸腔内的心脏像是被人揉成了一团,又像是和肝胆交换了位置,每跳动一次,就溢出一分苦涩。
一股近乎绝望的无力感紧紧地笼罩着她。
直至今日,这份感情,还是她一个人辗转反侧不得所解的困惑。
只是她一个人的。
*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温胜寒才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抬脚,缓慢地往回走,坐回了车里。
机械地依靠习惯性动作启动了车子,沉默了几秒后,他拉开了副驾驶的抽屉,从中摸出一包烟,弹开盒盖,取出一根咬着,然后垂下头,用手微拢着火苗点燃。
青雾般的烟袅袅升起,很快就充斥了鼻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呼出,薄荷冷冽的味道填满心肺,那股烦躁的情绪,终于慢慢沉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