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军说完,冯胜就抽抽嗒嗒哭了起来,慌里慌张地问段之缙:“大哥,俺娘不会……………”
这叫段之缙如何说?剩子的娘亲原本就是凶多吉少,现在看来,回了玉平府也是生死难料。只是这话能跟孩子说吗?跟他说他的母亲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叫段之缙如何忍心。最后拍拍孩子的脑袋承诺道:“无论如何,哥哥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秦先生瞅一眼段之缙,问道:“你现在要如何?还要去玉平吗?”
段之缙也在犹豫,大灾之后有大疫,这是封建王朝脱不开的事情,尤其是古代的医药水平,在现代一管抗生素就能治好的病放到如今不知会死多少人。段之缙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也不敢用这一行人的生命冒险。
可是剩子的娘亲还得寻找,万一她逃出生天,不仅回到了玉平还躲过了疫毒呢?况且除去母亲的银票首饰不能碰,自己身上还有一万两银票,若能捐赠给玉平府,想来也能救活不少人命。
思考了好一会儿,段之缙说道:“先生,我们先进府城打听打听情况,然后再做决定吧。”
秦先生点点头,大伙上马的上马,上马车的上马车,浩浩荡荡进了城。
这条道宽敞得很,只是路上才几个行人,街边空荡荡连个叫卖的小贩都没有,可段之缙回想起起城外葱茏的麦田,心中难免奇怪。
这一路也进了不少的府城、县城,不说每一个都是繁华热闹景象,到底人口繁盛,不会如此萧条。今年山东降水又正常,府城外的庄稼长得也好,为何城内却是这一副模样?
车马声粼粼,最后停在一个客栈前,众人推门而入,连个招待的人也有没有。
段之缙大声喊道:“有人吗?!”
声音一路往上升,震荡了三层小楼,桌子上的灰也纷飞下落,一个灰袍老汉儿带着细窄脸小子一路跑下来,看见他们这一伙人惊得张大嘴:“俺的亲娘哎,这老些人!”
然后想想现在的时局,先把脚边的条凳扛起来护住身子,哆哆嗦嗦地说:“恁几个不是来砸明火的吧?俺可把话撂这儿,知府大老爷剁响马就跟削瓜似的!”
秦先生叫身材魁梧的镖师们先往后撤,只身上前解释道:“我们都是住店的良人,这是我的路引,若是您还不放心,其他人的路引您也可以看看。”
掌柜接过路引一看,放下心来:“恁几个真格儿是来住店的?”
“这还能有假?”
“那敢情好。。。六子,麻溜儿领着客官上楼!”掌柜放下条凳,喜笑颜开,叫身旁的儿子领着大家上楼,又看看落着灰的桌凳,歉意道:“实在对不住,叫这饥荒闹的,俺们这店也老些日子没开张了,埋汰得很。小老儿姓孙,您叫我老孙就成。”语罢朝着楼上大喊:“孩儿他娘,甭躲楼上了,下来拾掇
拾掇桌子板凳!”
一个老妇人先抽头抻脑地在楼上观察了一番,这才拿着抹布下楼收拾,嘴里还说个不停:“您甭往心里去,俺们这几年年头不好,大家伙心里都怕着呢。。。。。。恁们一看就是好人!”
段之缙笑笑,跟着秦先生一块去柜台那边,孙掌柜打着算盘问道:“客官打算住几天啊?”
“您先给我们算一天,但是这也说不准,若是缺了银子我们再补。”
掌柜盘算一番回道:“要搁平时,这事儿指定不中,俺们做买卖的,迎来送往都得有个成算。可您瞅瞅这年景,两三个月了,今儿个才开张头一遭。就依您说的办吧。俺们这儿有两间上房,五间下房,还有两溜大通铺。瞅您还牵着牲口,赶着大车,俺这儿有草料棚,能伺候。就是这价钱嘛。。。。。
“你要多少钱?”
掌柜嘿嘿一笑:“不是俺做买卖的心黑,去年那光景,永明府城外头都啃上草根子了,城里头掺沙子的麦子比往年雪白的精米还金贵。今年刚缓过劲儿来,喂牲口的草料也不贱。这么着吧,甭管一天造多少,一天给俺二两银子,中不?”
这是抢钱啊!不过他也不算是狮子大开口,马这类的牲口还和旁的不一样,得工细的牧草,否则不好上路,段之缙答应下来。
孙掌柜乐呵呵一打算盘,又说道:“要是叫俺们管三顿饭,还得添些银子。恁带的人马不老少,可俺们眼下也支应不起啥好嚼裹。黑面馍馍、大锅熬菜管够,一天三顿,一个人三钱银子,中不?旁的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三钱就是三百个铜板,往常年一斤猪肉才四十个铜板上下,如今吃点粗面馒头都要三百文。
段之缙犹豫着,秦先生哈哈一笑:“吃!就吃这个!”他转向段之缙道:“你该是没吃过黑面馍馍,可香着呢!”实则心眼坏得很,想叫这个娇生惯养的孩子知道知道什么是年景不好。
于是孙掌柜一家三口人喜笑颜开地帮着大家收拾,打量着这一回能挣不少钱呢!
这一趟一直收拾到了傍晚,被褥也整理齐刷,都是浆洗过的干净褥子,老板娘也在后厨做好了饭,大家也不讲什么规矩,都是凑在一堆儿吃的。
熬菜里边什么都有,长豆角、黄瓜、茄子,还有一小块豆腐,配着一点点肉片,全叫老板娘舀出来送到了客人碗里。
她把手在抹布上擦擦,扯出来一个笑:“这些个嚼裹都不容易得,还是往年晒成干儿攒下来的,现在全紧着种麦子,谁也不敢种点菜。还有这么点子肉星儿,也都紧着客官吃。”
说着,又捡了两筷子豆腐送到六子碗里,自己就生啃黑面馍馍。
秦先生咬一小口馍馍细细地嚼,段之缙把馍馍拿在手里看了好长时间也没看出来什么奇特之处,现在也是真饿了,一口咬下去,一阵牙酸。
那一口搀着沙的面在口里含了好久,脖子一抻直接往下咽,嗓子都疼。
先生笑着拍他的背,叫他喝一口菜汤直接顶下去。
“这东西好吃吧?"
段之缙当着做饭人的面也不好意思说不好吃,尴尬地看向秦先生,孙老板却不介意,啃着馍馍笑道:“恁几位一打眼就是大户人家的做派,怕是没吃过这路粗食。去年那光景,连这都捞不着吃呢。”
段之缙把手里那块黑馍馍一点点撕着往嘴里填,又想起白日里看见的葱茏麦田和空旷的街道,不由地问道:“孙掌柜,不是玉平受灾吗?为何永明府也是这般的光景?”
孙掌柜“嗨”一声,把自己碗里的菜都倒给媳妇吃,又把零星的肉捡给小儿子,哀叹一声:“流年犯太岁,咱山东十府两州没个囫囵地界。龙王爷瞎么糊眼的,连个喷嚏星子都不带打的。前年勒紧裤腰带还能将就,去年又是旱魃作祟又是蚂蚱遮天,连杨树皮都肯秃噜了,人还能嚼裹啥?说是玉平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