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萧沉璧身为魏博节度使之女,三岁开蒙,五岁便得外祖延请名师教导,所受教养绝不逊于长安贵女。
只是魏博地处河朔,胡汉杂处,其礼仪规制与长安世家大族确有不少差异。
她心中虽不屑于这些繁文缛节,但为了维持对“亡夫”的一片“深情”,不得不耐着性子跟随老王妃身边的女官从头学起。
所幸她天资聪颖,两日下来便已掌握七八分,赢得府内一片赞誉,连向来古板的老王妃,面色也稍稍和缓了些。
实则,萧沉璧心中早已盼着李修白早日入土为安。
毕竟停灵一日,她便需守灵一日。
日日假意哭灵,再这般哭下去,她怕要挤不出眼泪了!
——
终于,下葬的日子到了。
素来幽静的长平王府宾客如云,车马盈门。往来者穿朱着紫,不是皇亲,便是国戚。
连圣人也遣了内侍省重臣、左神策军中尉王守成前来致祭。
这样大的场合,因丧子悲痛病倒的老王妃自然也要出面。
她出身博陵崔氏,乃是头等士族,虽面带病容,但礼数无一处不周全。
萧沉璧随侍在崔王妃身旁,神色哀静柔婉,但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无一丝小家子气,应对得体。
最令众贵妇娘子惊异的是,这位新寡的夫人竟生得如此明艳照人,堪称国色天香。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简直移不开眼。
萧沉璧也趁机与在场的公主、郡主及各世家娘子攀谈结交。
她深知长安贵戚关系盘根错节,多结一份善缘,日后便多一条门路。
她如今的身份是长平王遗孀、忠臣之后、圣人亲封的乡主,在长安也算一时风头无两的人物。
加之她姿态谦和,贵妇娘子们倒也乐于与她攀谈。
但也有例外。
譬如,当下争储争得最火热的两位亲王的王妃——岐王妃和庆王妃,对她就颇为冷淡。
瑟罗在萧沉璧的巧妙安排下,已成功留在她身边做了贴身女使。
对于这两位王妃的冷淡,瑟罗很是不满。
对于萧沉璧不主动上前结交两人,她更是不满。
毕竟,康苏勒给她的任务就是监视萧沉璧,顺便,帮她促成二王相争,从中渔利。
趁着众人寒暄之际,瑟罗忍不住低声质问萧沉璧:“不是说要挑动那两位王爷争斗吗?他们的王妃就在眼前,你为何不去结交?不结交,如何探听消息,搅浑这池水,为咱们魏博谋利?”
萧沉璧听得她这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质问,只轻声一笑:“我自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瑟罗颇不服气,语带威胁,“我看你就是像康苏勒说的那样,不肯好好办事。我武功高强,你若不听命令,我自有法子溜出去告诉康苏勒!”
“哦?”萧沉璧冷笑,倒也不吝啬教她几句,“你武功确是不错,只是心思太过直白。须知人与人之间无利不起早,你只有对别人有价值,别人才会与你结交。越身处高位,越是如此。你能予旁人几分价值,便得几分交情。那二位王妃如今风头正劲,炙手可热,而我不过是个闲散亲王的遗孀,娘家又非显赫门第,于她们而言,我有何价值?你以为仅凭几句好话,便能攀上关系?”
瑟罗顿时哑口无言。
萧沉璧放下茶盏,目光微凝,接着道:“何况,你怎知我无所作为?我所做的,远比你所想的更为深远。早在来长安之前我便已着手布局。这二位王妃的出身、性情,我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清楚。”
瑟罗讶然:“你说得当真?”
萧沉璧嫣然一笑,指向坐在上首那位身着间色裙的女子:“那位,是岐王妃。她出身范阳卢氏,乃一等高门之女。家中如今虽无显宦在朝,然‘卢’姓本身便是贵胄的象征。故此,她素来目下无尘,唯有同属‘五姓七望’的士族之女,方能入她青眼。”
“至于什么县主、郡主,便是公主之尊……”萧沉璧语气略带嘲讽,“她心底也未必真正看重,遑论叶氏女这等五品微末小官之女?你且细看,她攀谈最勤的,是否正是咱们的老王妃?而对一旁的宁国县主,那笑意可曾达及眼底?”
瑟罗仔细观察了一番,忍不住点头:“还真是。”
萧沉璧眼中讥诮之色更浓:“这便是了。老王妃出身博陵崔氏,门第底蕴比范阳卢氏犹胜半分。所以,你瞧,一个人面上功夫做得再足,心底的喜恶是藏不住的!我现在的出身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她不会真的看得起我,要想笼络她,须得另辟蹊径。”
瑟罗暗自佩服,嘴上仍不示弱:“那另一位呢?右边那位,可是庆王妃?她对谁都一团和气,难道也难相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