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寺位于帝京城郊青岚山半山腰处,沿途雾色缭绕,山道崎岖,向上攀行的马车和香客却是络绎不绝。
越往上走,山风越急,苍松古柏沙沙作响,满目苍翠氤氲幽然,徐徐送风,好不清凉。
纪沉星透过薄纱帷帽,深深吸了一口车外送来的新鲜空气,心头的忐忑紧张,仿佛都吹散了去。
随着豪华马车晃悠悠转过最后一道山崖,天光骤然驱散林雾,显露其中依山而筑的百年古刹。
朱红庙宇,远看空悬千仞绝壁之间,金顶在日照下闪闪泛光,直指苍穹,极尽壮观。
行至驻马坪,下车抬眼近看,庙门前一条青石阶蜿蜒深长,仰着脖子才能望到尽头。
刚搀着贵妃下马车的颂雪眉头一皱,环顾四周,小声嘟囔,“这石阶如此高耸陡长,猿猱蹦上去都得喘三喘,怎地底下连个竹骄都没有,叫贵人如何登临啊?”
权贵显赫驾临佛门圣地,一般都有特殊通道,方便贵人隐蔽行踪出入。
万万不会像归元寺这般,只有一条直进直出的道,不开任何方便之门。
纪沉星却是一刹领悟其中深意,“佛陀座前,众生平等。无论贫富贵贱,心有祈愿之时,纵使帝王也与乞儿无异。诸相既无别,又谈何例外。”
她双手合十,姿态虔诚道:“大家同为赤子,所求不过心诚,入得慈悲法眼,福慧圆满罢了。”
路过主仆身旁的胖妇人,听得二人言谈,回首投来一眼,“娘子是第一次到访归元寺吧,这石梯名为涤心阶,入寺必需亲身踏过,洗涤尘垢明见本心,方可敬香礼拜佛前。”
“娘子若求佛光显灵垂照,效仿他们那般便是,可灵验哩。”胖妇人指了指阶上三步一叩首的香客,含笑离去。
纪沉星自然望见阶上远眺如渺小蝼蚁匍匐的人,绫罗与布衣,形形色色都有。
她做不到那样心诚。
一来身份不许。二是拜延熙帝所赐摔得淤伤还在隐隐刺疼,能爬进归元寺就谢天谢地了。
“走吧。”纪沉星理了理帷帽,吱声招呼颂雪和八个人高马大的潜龙卫,跟上她的步伐。
一炷香后,纪沉星和颂雪抖着腿跨进朱红庙门。
颂雪指着门口挂满祈愿红绸的老槐树,气吁道:“夫人,咱们坐那荫头歇歇脚吧。”
纪沉星抚着如雷鼓跳的心口,点头应允。
颂雪忙扶贵妃在树凳上坐下,一摸腰间,摸了个空。一双粗糙大手将她的纨扇递过来,“给你。”
颂雪连连道谢,“多谢雷首领。”方才爬石梯时,她一边搀扶贵妃一边打扇,手忙脚乱。幸亏这人夺过她的纨扇,替主子扇风,解了她的围。
潜龙卫首领雷远点了点头,取来两袋水囊递给二人。
颂雪见她竟然也有份,红着脸蛋,扭捏接过水囊。
纪沉星隔着帷帽瞅见她那副情态,窃窃偷笑。
几人修整片刻,随后辗转经过数座香火鼎盛的宝殿,来到归元寺最高处的大雄宝殿。
纪沉星心知潜龙卫会将她的行踪事无巨细回禀延熙帝,于是装模作样上香、敬神、求签、解谶。
没想到,随手摇了三支签,个个都是下下签。
第一签,求亲缘,大凶。
第二签,求姻缘,大凶。
第三签,求子缘,大凶。
解谶的老和尚盯着并排摆在面前的三张签文,沉默半天,手捻佛珠,缓缓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纪沉星虽然相信科学,但也挡不住玄学那一套,唬得人一愣一愣的,惴惴问:“敢问大师,此等不祥之兆,我该如何化解?”
老和尚抬起须白悲悯的面容,“签文如镜,照见施主种种因缘,逆境遍生,处处凶险。”
“然,吉凶更迭如四季流转,其中机缘千变万化,皆在施主一念之间。”他语调玄深道。
纪沉星额头滑下三条黑线。